因为参与者的减少,巴黎2010 秋冬高级定制时装周难免显得冷清。昔日的荣耀已经不再,尽管高级时装不会猝死,但老去的结局看来也已经注定。时代已经变了,谁离了定制时装屋还会活不下去呢?
最后的时装屋
如同一位迟暮美人,高级定制行业正在我们的亲眼见证下渐渐衰老。表面上,时装周看似在一年之后回到了正轨(或者说,2008 年的水准),Chanel 重返大皇宫,Dior 离开了蒙田大道30 号。但不可否认,多数时装屋都缩减了发布会的规模,严格控制着邀请函和秀款的数量。
Dior 在罗丹美术馆搭建的帐篷纵然精致漂亮,可别忘了,10 年前它的另一场秀曾霸占了凡尔赛宫的整整一翼;Givenchy 放弃了模特走秀模式,选择用静态展的形式发布了区区10 套灵感源于宗教和解剖学的裙子,骨骼状的钉珠和刺绣象征着死亡——《纽约时报》时尚评论家Cathy Hory 撰文挖苦道:“何不在门口挂一块匾,上书‘关门大吉’?”
媒体向来乐于炒作高级定制的生存状况,每隔一段时间便聚集在她的病床前大声宣告她的死亡。如其所愿,在过去十年中,包括Yves Saint Laurent、Emanuel Ungaro 和Hanae Mori 在内的时装屋都告别了定制服业务。至于硕果仅存的那六七家时装屋,也没有一家能从高级定制中赢利,损失通常由举办发布会所换来的巨大宣传效益来弥补。
定制服站在生意的对立面,对完美的追求,对传统的坚持,都与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格格不入。事实上,在“品牌”当道的年代,就连“时装屋”一词也散发着浓烈的怀旧味道,让人联想起飘着香水味的沙龙和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裁缝。
当然,时装屋方面自有另一番说法。Jean Paul Gaultier 声称2010 春夏是其踏足高级定制以来销售最为出色的一季,Karl Lagerfeld 直言“只有那些被行业淘汰的人在诅咒定制服的未来。”《女装日报》的近期报道显示,本年度各时装屋均实现了客户及订单数量的增长,有些工坊至今仍在加紧完成上个系列的订单。
在新系列发布前几天,位于康朋街Chanel 总部4 楼的工作室热闹非凡,Lagerfeld 不仅要监督模特试装,指导一些最后的调整及搭配,还要与前来探班的《Vogue》、《名利场》等一线杂志编辑轮番寒暄。“这个系列看似简单,背后的工艺却高深莫测。”Lagerfeld 略带骄傲地宣布。在Armani Priv,展示会前最后的试衣程序同样进入到了收官阶段,模特在设计师的要求下来回走着猫步,被审视的究竟是姿态与步伐,还是身上那条裙子的摆动效果?那是一条将在压轴部分展示的无肩带渐变色长裙——从象牙白、金色到深咖啡色,“是琥珀的色泽。”Armani 介绍道。
少数人的游戏
身处10 万美元礼服的世界——每年两次的高级定制展示会——总能带给你一些关于奢侈的新启示。在这里,无人不晓Bethy Lagardere 和SusanGutfreund 的大名, 谁都知道DaphneGuinness,当今最高调的定制服顾客,不久前买下了Isabella Blow的全套收藏。当富人们的时尚生活不再是秘密,何为新的奢侈?是难能可贵的隐私,还是凝视一件华服的时间?
在旺多姆广场的一间金碧辉煌的套房里,Riccardo Tisci一边带着一小群宾客预览Givenchy 的新系列,一边解释他放弃T 台秀的理由。“我的设计精致到每一个细节。在伸展台上,你看到的最多是一条漂亮的蕾丝裙,只有近距离观察后,你才会明白制作它为什么需要1600个工时。”他说,“而且,小型展示可以让我与每个来宾亲自交谈,这样很好。”
高级定制是时装屋提供的唯一一项与个体对话的服务,“个体”在此指的是顾客。虽然时装周每季吸引数以千计的时装编辑来到巴黎,可是由于财富和生活方式的关系,他们自己并不是定制服的顾客,因此你大可以说,无论她们对这一行有多了解,他们仍被阻挡在这个圈子之外,是某种程度上的局外人。诚然,编辑能采访Anne Bass、Deeda Blair 等“购龄”长达半个世纪的顾客,但在言谈与试衣间内的真实体验之间,仍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。
2005 年,Giorgio Armani 开辟定制服系列时将其命名为“Armani Priv”,Priv 在法语中的意思是私密。在每个时装屋内部,顾客都享有专门的沙龙和通道,和其他人井水不犯河水。在《纽约时报》时装评论家Cathy Horyn 最近的一篇博客中,她简要回忆了昔日陪伴Nan Kempner 等名媛赴Yves SaintLaurent 购衣的经历:“她们看待时装的角度与我全然不同。这些女人是在添置新一季的衣橱。”
若非“衣橱”一词在设计师的口中屡次出现,我们或许已经忘了这些天价服饰并不存在于梦幻中和舞台上,而是能被反复穿着的。“定制服所指的不单单是鸡尾酒礼服和晚装,你在这里同样能找到外套和大衣。”Valentino 的设计师Maria Grazia Chiuri说。通过使用轻质面料,并把裙子的长度裁断至大腿根部,Chiuri 营造出了A 字形服装的轻盈感和柔弱特质,但也由此引来了大龄女性观众的非议。不过高级定制的妙处即在于,顾客能按照个人喜好要求时装屋对秀款进行改良。
话虽如此, 倘若Kempner 还活着,面对一屋子只适合夜间穿着的连衣裙,她又该作何感想?曾经,一位名媛要从时装屋采购居家服、午餐套装、骑装、滑雪装;现在,日装的颓势已经难以挽救,随着经济形势升温,晚宴的回归势必意味着T 台上有更多的晚礼服。就本季来说,连衣裙充斥着Dior 和Givenchy 的新系列,连一条裤子都看不见;长裤只在Gaultier 和Armani 的秀上惊鸿一瞥,被《国际先驱论坛报》时尚评论家SuzyMenkes 形象地喻为濒危物种。
难以为继的传统
由于做秀成本的提高以及员工福利的改善,今天的定制服售价要比1960年代高出十倍之多—— 彼时, 光是Mona von Bismarck 一人的订单( 这位美国名媛甚至会专门订购“园艺”服装,以便在摆弄花草时亦保持优雅)就能让Balenciaga 的工坊忙到通宵达旦。
每个时装屋都有这样出手阔绰的富太太,她们的轶事如今听来颇具传奇色彩:Yves Saint Laurent 的顾客中有一位只穿黑白二色的公主,每次来试衣时不是乘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,就是乘一辆白色劳斯莱斯;Chanel 的一名顾客总是与女仆相伴前来,后者的任务只有一个——保管女主人的珍珠项链。
反观今日,私人飞机已经取代了女仆的位置。层不出穷的新贵来自世界各地,她们虽与前辈一样珍视定制服的传统与品质,但没有人还会“非定制不穿”,也没有人会像von Bismarck 那样,因听闻Balenciaga 退休而难过得三日闭门不出。新一代顾客根本不必一年两次赴巴黎报到,时装屋会派裁缝飞去她们所在的城市。
如Dior 总裁Sidney Toledano 所言,“年轻人讲究的是效率。”然而高级定制提倡的恰恰是慢工出细活和尊重传统,一件套装平均需花费100 多个小时方能完成,更何况必要的三次试衣。
过分追求效率所导致的另一副作用是,设计师失去了往日的威信。过去,Chanel 的品位无人质疑,Dior 更是操控潮流趋势的暴君,在位的整整十年里,他对于裙摆抬高一寸还是放低一寸、腰线收紧抑或放松有着绝对的发言权。如今,没有哪位设计师拥有这样的影响力。John Galliano 将个中原因归咎于现代设计师繁重的工作负担——你一年要推出16 个系列,还怎么可能像CristobalBalenciaga 那样一季钻研一种廓形,对袖子的宽度精益求精?
除非是在创作定制服系列时,一切才可能重演。
如果说设计师在操刀成衣系列时需融入潮流因素及商业平衡的考虑,那么一旦来到了定制领域,真正推动其创作的仍是剪裁、比例、对设计新方向的探索及对旗下工坊技艺的展现。本季,Galliano 在Dior 的郁金香线条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一整个花卉系列,将植物的三维形状和沉郁色彩逼真地再现于裙装设计中。相比之下,Lagerfeld 描摹的是一根更简单的线条:夸张化的圆润的肩线和抬高的腰线。但之后,问题就出现了:这一轮廓在腰部以下要如何发展,是贴近身体,还是以一种更激进的方式向身体两侧发散出去?Lagerfeld 凭直觉找到了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