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rton &Sons的橱窗正对着萨维尔街，店门却设在大楼门厅的一侧，因此看上去有点像个办事处。我在门口遇到了刚巧推门出来的Patrick Grant——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衣冠楚楚、精神奕奕，络腮胡修整一新，清洁得就像香皂或须后水广告上的漂亮男人。窄小的门厅更显得他身量高大。
他是这家百年老店的老板，是英国《GQ》杂志最佳着装榜的常客，也是2010年度英国最佳男装大奖的获得者。不过，这些称号获得的时间都不算长。六年以前，在还没有买下Norton &Sons的时候，他是一名运动健将（从小就是），一个登山爱好者（苏格兰人），一个穿着特别考究的男人（向来如此）。
事实上，今天的Grant并没有改变。他每天骑车45分钟，从东伦敦的家到时髦的Mayfair区上班。“伦敦现在到处修路，骑车比坐车快得多。”他说。他本人的第一套定制西装是在买下Norton &Sons之后做的。听说他的衣橱并不大，你也许会感到诧异。他自己提起这一点时也显得有点遗憾。“我的定制西装并不多，”他说，“因为它们很贵！裁缝也没时间替我做衣服，所以我只有自己去买。”
接受采访这天，他正准备次日动身前往苏格兰西北部高地，进行一次登山旅行。有谁看到过Patrick Grant身着Gore-Tex冲锋衣、脚踩登山鞋的样子？在这一点上，他的观点十分实际：“我根本不在意自己看起来够不够时尚，只在意自己会不会掉下悬崖。”
不过，Norton &Sons确实有客人曾穿着定做的外套去野营，和衣睡在夜色之下。“你不用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些衣服。”在店堂后面挂满了纸样和服装的工作间里，Grant说，“大可穿着它们想怎么动就怎么动。它们结实，好穿。”在他身边，打版师和裁缝师纷纷从工作台上抬起头，发出表示同意的喃喃声。他随手拿起衣架上一件华丽的紫红色天鹅绒礼服：“这件衣服已经有40年历史了。不管有任何损坏，或是主人身材上有变动，我们都会照料它。”
今天的时尚往往意味着虚荣、做作、哗众取宠。萨维尔街与这些词汇无关。你看到的只是希望穿得体面舒适的实际需求——当然，这个需求要价不菲。在与Grant交谈的两个小时里，总共有三名客人来访。他们中的一个穿着普通的米色休闲夹克，微胖的面颊被风吹得发红，另一个则容易让人误认作闲暇日出游的Bono。在简短寒暄之后，Grant让他们到后头试装。店主和主顾之间熟得像老朋友，剩下的事情交给首席剪裁技师Steven就行了。逗留大约10分钟之后，客人又风尘仆仆地离去。橱窗前的半身模特始终默默俯视着这条安静的短街。当我表示对置身的这个曾出现在各种杂志上的店堂十分熟悉时，Grant说：“没错。好多人都这么说。”
在这里，人们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按照100多年前的老规矩办事。即便是20年没有光顾的客人，只要来个电话，裁缝就可以从头顶上挂着的一长排牛皮纸版样中取下他的那一套——仿佛他把自己旧日的影子留了下来。这里出产合身、漂亮、结实、耐用的男装，你可以像100年前的男人们一样，穿着它骑马、打猎、旅行、上战场，但你也许不干这些。Grant为一度濒临倒闭的Norton &Sons带来了新生，使它成为萨维尔街上风格最摩登、最优雅的店铺，受到包括Christopher Kane、Erdem及生前的Alexander McQueen等设计师的青睐。在革新的同时，他仍相信传统。“我们的大多数面料都是英国生产的，很少意大利货。”他手拿面料样本说，“我认为英国的面料还是全世界最棒的。”
每天下午三点半，是Norton &Sons的下午茶时间，老板和员工在一张桌子边坐下，喝茶聊天。已经有50年工龄的老师傅会向有40年工龄和20年工龄的同事传授经验。Grant随身带着日记本，西装口袋里总有一支削短的黄色铅笔，以便记下当天的趣事，包括下午茶的聊天内容。接受采访这天，他有点错过了喝茶时间。一名裁缝走过来，把马克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，提醒他大家都在等他。
B＝《外滩画报》
P.G＝Patrick Grant
厚实耐穿是英国传统裁缝的偏好
B：我看到了你这次代表E. Tautz为澳洲羊毛局的展览“Wool Modern”设计的长斗篷。为什么在藏青色的斗篷背部加入了一个黄色山形色块？
P.G：实际上，黄色是我们秋季系列的颜色之一。在哈里斯岛上发现这种黄色时，我十分激动：到了秋天，放眼望去，整个岛覆盖着大片的金黄色，这给了我许多灵感。用色丰富也是本季的一大特点，在后部加入颜色作为点缀，灵感来源于日本武士服装。我将苏格兰山脉作为创作原型，从颜色、剪裁到图案、设计，无不体现苏格兰风情。根据山脉的照片，我们取其线条进行剪裁。而底色的藏青色部分是根据法国另外一座山的形状设计的——如果将它们拼凑起来看，你所看到的其实是阿尔卑斯山。
B：我很喜欢这件披肩。
P.G：我也很喜欢。大约四五十年前，这种式样在萨维尔街很流行，尽管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穿了，但它的确非常优雅和舒适。
B：定制西服所采用的面料近年来有什么变化？
P.G：如今的服装变得越来越轻便，但近两年来由于经济不景气，人们开始购买面料厚实的西装、裤子、夹克和大衣。厚实的面料的确能够穿着更长时间，也方便设计师大胆剪裁，塑造出硬挺的廓形。很多人喜欢Jil Sander——从Raf Simons的设计上，你不难发现他偏好厚实的大衣。Tom Ford也是如此。我认为这个趋势很不错，厚实的衣服本身很耐穿，这也是英国传统裁缝的偏好。
B：你会尝试使用人造面料吗？
P.G：不会。顾客希望我们用最好的面料。尽管我们也会采用棉、亚麻、竹纤维及丝绸，但还是以羊毛为主。
一定要专注于定制西服
B：我已经听过你当年购买Norton &Sons的巧合故事，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一遍。真的那么巧，你是偶然在报纸上看到它的招商广告的？
P.G：这绝对是天大的巧合！本来那天我约了朋友在大学食堂吃午餐，结果他改变计划没来。我像平常一样，一边吃饭一边读报。通常我是不读《金融时报》的，但那天报架上就剩这么一份报纸。我闲来无事，就把它从头看到尾，结果发现了这则振奋人心的广告——它的版面真的很小。真让人难以置信！这种公司的招商广告一般比较隐秘，只在圈内流传，很少公开刊登信息。当我亲眼见到这家店的时候，更确信它非同寻常，于是迫切地希望加入。筹集资金花了我不少时间，我为此把车和房子都卖了，还向家人和朋友借钱。这样还是不够，好在借助政府保证金，我从银行以较低的利息贷款。8个月以后，我才终于把它归为己有。
B：当时这家店为什么会出售？
P.G：因为它几乎濒临破产。Norton &Sons最辉煌的时期，在整栋大楼里有六层坐满了他们的裁缝，每年要出产1000多套定制西服。从2000年开始，他们的销售额以每年100件的速度下滑。他们也尝试过改进，但无力回天。到2005年，除了卖店，他们已经别无选择。
B：在你看来，他们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？
P.G：原因不止一个。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当时他们没有专注于定制西服，却试图卖运动装备，甚至还开辟副线，转做运动服装。品牌有太多产品，却没有自己的特色。
萨维尔街上的裁缝店都非常了不起，他们各有风格，你必须非常优秀，才能脱颖而出。现在，Norton &Sons代表着一种风格，那就是简约、经典、优雅。我们只做定制西服，许多时装设计师也是我们的顾客，你知道，比如Erdem、Christopher Kane、Alexander McQueen。后来我们发现，全世界都有人希望穿上最好的英国大衣，但并非每个人都有时间来店里定制，所以我们决定开创成衣系列，复兴了成衣品牌E. Tautz。
B：E Tautz与Norton &Sons有什么不同？
P.G：坦白说差别并不大。E. Tautz的手工服装跟Norton &Sons是由同一批裁缝制作的，连剪裁都一模一样。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纸样。如果你来店里，裁缝可以根据你的身形和需求进行纸样裁剪。如果你去E. Tautz，你买到的是设计好的款式、固定的尺码。E. Tautz还出售针织衫、领带、外衣，这些都是在英国本土最好的小型工厂生产的。
B：那么价格方面呢？
P.G：假设一件基本款西装外套，面料和做工完全一样，在Norton &Sons的价格大约是2200英镑，在E. Tautz就是1600英镑。
裁缝可以同时在几家店工作
B：你提到Norton &Sons曾经有满满六层楼的裁缝。那么现在呢？
P.G：我接手时，这里只有一个裁缝和一个兼职裁剪师。今天我们有两位裁剪师和七个裁缝。在萨维尔街，我们还有一批裁缝，但他们并不在这里工作。总共算起来，我们有20多名员工。
B：你有计划招聘更多人吗？
P.G：是的。今年，我们多招了两个，为此也需要扩大空间。培训裁缝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。有些年轻裁缝刚从大学毕业，还需要很长时间磨练。
Norton &Sons和E. Tautz是公用裁缝的。除此之外，E. Tautz有自己的五人团队。未来，我们会招聘更多裁缝，以保持E. Tautz运营的稳定性和持续性。幸运的是，现在伦敦许多年轻人都希望提高自己的剪裁技巧。萨维尔街与纽汉大学（Newham College）合作，寻找接受相关课程培训的人才。在6个月的培训之后，全班约70人中有25%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，他们将成为这里的接班人。
